裴桑枝由内侍引至华宜殿时,殿中御前宫人各司其职,举止安静,一切井然有序。
御案之后,元和帝正执朱笔低首,凝神批阅着堆积的奏疏。
裴桑枝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。
荣老夫人和荣妄的车驾都在宫门口停着,如今华宜殿里却不见荣老夫人和荣妄的身影,亦不见杨淑妃和谢宁华的身影。
难道事宜已商定,宣她进宫,不过是走个过场,将结果告知于她?
裴桑枝的心念百转千回,面上却是分毫不显,恭恭敬敬的朝元和帝行大礼,仪态无可挑剔,清亮的声音在殿中响起:“臣女,永宁侯府裴氏桑枝,叩见陛下。陛下万岁,万岁,万万岁。”
元和帝目光一目十行地掠过奏疏,提笔蘸了朱砂,挥毫写下“不允”二字。待合上奏本置于一旁,他这才转向裴桑枝,淡淡道:“抬起头来。”
裴桑枝依言抬起头。
当她的容貌清晰地映入眼帘时,元和帝眼底划过一丝极淡的讶异,随即心下泛起些许意料之外的欣然。
李顺全先前回禀时,曾暗示永宁侯府的裴五姑娘相貌寡淡无奇。此刻亲眼得见,方觉其姿容颇为清雅灵秀,虽不似京中顶尖的贵女那般明艳照人,却也别有一番风致。
乍看之下,行止有度,规矩是下过功夫的;眉宇间亦有一份从容气度,倒不似流落在外这件事长大。
元和帝心下那点欣然,渐渐沉淀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。
有自知之明,能洞悉自身不足,更有此上进之心,能在短期内脱胎换骨,足见裴桑枝性情之坚韧,心智之聪敏。
勉勉强强也算是过关了吧。
元和帝不动声色,却自带一股威压:“可知朕宣你前来,所为何事?”
裴桑枝眼帘低垂,姿态恭谨:“陛下圣意,臣女不敢妄加揣测。”
“朕要你说。”元和帝道。
“一个能劝裴驸马下山回府,又能讨得荣老夫人欢心的人,绝非愚拙之人?在朕面前装傻,便是欺君!”
帝心似海,喜怒莫测。
裴桑枝不敢有丝毫怠慢,当即打起全副精神,务求周全应对。
“臣女斗胆揣测,陛下宣召,或是为了荣国公的婚事?”
是荣国公,而非六公主谢宁华。
元和帝眸光一凝,有片刻的失神。
他定定地看向下首的裴桑枝,只见她面上不见半分年少该有的稚嫩与惶恐,那份沉稳老练,更像是在官场沉浮半生的老臣。
不知怎的,元和帝蓦地想起了他命人查到的裴桑枝流落在外那些年的经历,真真是用阅尽人生百态,见识了人性最丑恶的一面来形容也绝不为过。
或许,如今这副远超同龄人的沉稳,便源于那时受的苦。
听闻此言,元和帝神色稍霁,话中的试探之意却未减分毫:“朕确是为明熙的婚事,但同样,也是为了六公主的婚事。”
“你在宫外可听闻了关于宁华和明熙的风言风语?”
裴桑枝不疾不徐:“不敢瞒陛下,在宫外确曾风闻些许流言。然臣女以为,此等多是市井以讹传讹,不足采信。臣女虽返京日浅,与京中贵女往来不多,却也深知陛下慈爱,六公主殿下纯孝。天家父女情深,殿下至诚至孝,怎会如流言所述?想来必是有人恶意中伤,离间天家亲情。”
真也好,假也罢,她都不能说相信了流言的内容。
在陛下和六公主谢宁华之间,她是纯粹的外人。
亲疏有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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