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众人踏着清冷如水的月光,沿着蜿蜒的山路,终于回到了那座历经劫难却依旧巍然耸立的正一观。穿过那道古朴的山门,眼前熟悉的广场虽依旧是一片狼藉,断柱残垣随处可见,地面上还残留着之前激战留下的焦黑痕迹和坑洞,但经历过方才那场与域外邪物的生死搏杀,此刻这片废墟在众人眼中,竟莫名透出一股劫后余生的、令人心安的宁静。仿佛连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焦糊味和尘土气息,都带上了一丝胜利的味道。
江祖平怀里跟捧着绝世珍宝似的,小心翼翼地搂着那三件来之不易的战利品——形态大变的纯阳剑、能量涌动的岩客珠,还有那颗蕴含着纯净星海能量的透明晶核。他脚下步子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,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急切,恨不得立刻飞到师父面前,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。
“师父!师父!好消息!天大的好消息啊!”
他甚至没等身后的大部队完全跟上,就一溜烟冲进了陈玄清道长暂时休息的那间简陋厢房,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,一把推开门,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,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,“纯阳剑!咱们的纯阳剑找回来了!完好无损!还有岩客珠!也一块儿拿回来了!您快看看!还……还多了点意想不到的变化!”
厢房内,只点着一盏如豆的青灯,光线昏暗。陈玄清道长正盘膝坐在一个陈旧的蒲团上,双目微阖,努力调息着体内近乎枯竭的灵气。听到徒弟这咋咋呼呼、却充满活力的喊声,他缓缓睁开双眼,浑浊却依旧清明的目光落在江祖平身上,仔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确认他除了有些狼狈、气息略喘之外,并无明显重伤,那颗紧绷了整整一夜、悬在嗓子眼的心,这才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实处,长长地、深深地舒出了一口带着疲惫的浊气。
“祖平……你们……大家都安然无恙就好,安然无恙就好啊……”
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,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,但随即眉头又微微蹙起,语气中带着后怕和疑惑,“方才为师在此调息,隐约听得后山方向雷声震天动地,轰鸣不绝,其间还夹杂着某种……非人般的恐怖嘶吼,动静大得骇人,连这观中的瓦片都在簌簌作响……是不是方恨那个逆徒,穷途末路之下,真的丧心病狂,解封了禁地中某个连祖师们都讳莫如深的可怕妖物?”
他说着,忍不住自嘲地摇了摇头,花白的须发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颤动,脸上写满了力不从心的落寞与深深的无奈,叹息道:“唉……为师……为师真是老朽不中用了。这才与那逆徒交手不过数合,便已油尽灯枯,连起身前去查探、助你们一臂之力的气力都提不起来……若是倒退二十年,为师尚在巅峰之时,何至于此……何至于让你们这些小辈去独自面对这等凶险……”
言语之中,充满了对岁月无情的感慨和对自身现状的无力。
“陈道友,您万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。”
紧随其后走进厢房的阿加斯德闻言,立刻上前一步,语气诚恳而带着敬意说道,“那方恨的实力,即便放在广袤的人间修行界,也绝对算得上是顶尖层次,罕有敌手。您能凭借一己之力,先行斩杀其四名邪道随从,更将他本人重创逼退,这份修为与决断,已然是凡人中的翘楚,足以令绝大多数修行者望尘莫及。”
陈玄清闻言,只是苦涩地笑了笑,缓缓摇了摇头,目光有些飘忽,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:“翘楚二字……陈某实在是愧不敢当啊。不瞒诸位,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,我这个所谓的‘龙虎山天师’,名头听着响亮,内里的水分……却是大得很呐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了几分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:“遥想当年,与我同辈的师兄弟中,天赋远胜于我的,大有人在。他们……他们都被师父带着,去了一个极其神秘的地方,据说叫‘圣地’的地方修行。可惜啊……当年我修为浅薄,根基不稳,师父说我心性未定,火候不足,便没有带我同去。临行前,师父只说是去去就回,让我好生看守山门……可谁能想到,这一别,就是整整五十个春秋寒暑……”
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与无尽的思念:“这五十年来,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打探他们的消息,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,可他们……他们就如同彻底从这人间蒸发了一般,音讯全无,生死不明……”
他抬起头,环顾着这间熟悉而古朴的厢房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:“师父走后,龙虎山千年基业不能无人主持,我只能硬着头皮,暂代这‘天师’之位,心里总盼着,或许哪天清晨推开殿门,就能看到师父和师兄们风尘仆仆却又神采奕奕地归来,我也好将这重担完整归赵……可如今,一晃眼,我已年过古稀,黄土都埋到了脖颈,这辈子……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……”
说到最后,语气中已满是掩饰不住的落寞与遗憾。
江祖平听得鼻子发酸,眼眶瞬间就红了。他自幼被师父收养,传授道法,在他心中,师父就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,更是他认知里道法最为高深的人物。此刻听到师父提及这些陈年往事,语气如此消沉,他心中又酸又涩,忍不住追问道:“师父,您说的……都是真的吗?那‘圣地’……究竟在什么地方?怎么会连师祖和各位师伯那样神通广大的人物都能困住?他们……他们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不测?”
他用词极为克制,在他单纯的认知里,龙虎山的历代天师几乎是与神仙划等号的,实在无法想象有什么力量能长久地困住他们。
陈玄清缓缓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茫然之色:“具体在何处……为师也不知道。师父当年临走时只含糊地提过一句,说是在‘两山之间’,玄之又玄。他还笑着安慰我,说此去虽有波折,但必是‘有惊无险’,让我不必挂怀,安心修行便是……我见他言之凿凿,神色轻松,也就没有深究。可这所谓的‘经年’……到底是多少年啊?五十年还不够吗?难道真要等到沧海桑田不成……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充满了无尽的困惑与一丝难以言说的忧虑。
“师父,您别想这些伤心事了!”
江祖平见师父情绪低落,赶紧吸了吸鼻子,强行振作精神,手舞足蹈、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述他们刚才在禁地的惊险经历,试图转移师父的注意力,“您是不知道!我们追着方恨那混蛋到了后山禁地,结果发现这个蠢货居然走错了路!他根本没找到封印‘血河鬼母’的镇血石,反而阴差阳错,解开了一个连典籍上都没记载的封印,放出了一只叫‘噬界之喉’的域外怪物!我的天,那玩意儿长得……简直没法形容!几十米高,像个倒吊的大章鱼,浑身硬壳,还会瞬移!最可怕的是它的叫声,带着精神攻击,差点没把我们给震晕过去!”
众人也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补充着细节,气氛顿时活跃起来。天心英子比划着村雨刀是如何觉醒力量,斩断怪物触手的;阿加斯德则简要描述了用英灵锁链束缚怪物,以及最后施展净化魔法的过程;宿羽尘和林妙鸢则着重讲了夫妻二人合力施展“天崩地裂”给予致命一击的场景。
陈玄清听得时而皱眉,时而惊叹。当听到方恨最终被那怪物生吞活剥的下场时,他沉默了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,终究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,既有清理门户的释然,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。当听到方恨是因为慌不择路走错了岔道才酿成大祸时,他又忍不住哭笑不得,连连摇头感叹“真是造化弄人,天意如此”。而当听闻那“噬界之喉”竟是来自域外星海的恐怖存在,拥有空间跳跃、精神攻击等匪夷所思的能力时,他更是面露惊容,由衷地赞叹道:“祖师爷们当真是功参造化,神通无边!连这等天外来客都能设法封印于后山!此次真是万幸……万幸有你们几位及时赶到,鼎力相助,否则……否则我龙虎山这千年基业,恐怕就真的要毁于一旦了……”
言语之中,充满了后怕与感激。
然而,当从阿加斯德口中更加清晰地了解到“噬界之喉”这类域外邪物的可怕特性,以及它们可能只是某个庞大族群先遣部队的惊人推测后,陈玄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。他眉头紧锁,望着窗外的夜空,语气沉重地说道:“若是有朝一日……这些域外邪物真的如其预言那般,大规模卷土重来,侵入我们这方世界……以现今人间修行界的整体实力,当真能抵挡得住吗?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?”
他转过头,目光严肃地看向江祖平,“祖平,经此一役,你当知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从今日起,你必须收起往日那点懒散心思,勤加修炼,不可再有丝毫懈怠!龙虎山的道统,乃至天下苍生的未来安宁,迟早要交到你们这一代人的肩上。”
“师父,您这话说得也太早了点!您还硬朗着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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